程緩腳步在門口頓了頓，沒管她，跳到竈臺前揭了熱騰騰的鍋蓋，往自己和老太太專屬的碗裏夾了幾個，倒了醋。他只能蹦噠，兩碗一塊兒端出去顯然不現實，就兩只手捧著碗保持平衡蹦噠出去了。他回頭去拿自己那碗，卻看見劉春紅洗幹凈手幫他把碗放在了餐桌上。

程緩也沒多說什麽，就這麽拿了。

祖孫倆兒一人抱著個碗，吹著空調看著電視聊著天兒，看著還挺和樂融融的。

倆人吃飽還一人去拿了盒牛奶，吃飽喝足簡直爽。

老太太好久沒看見程緩，開心得不行，但是也識趣得沒有問程緩究竟是怎麽回事。她是肯定不信程緩說摔了一跤什麽的，不過他既然不願意說那就不要專門去討這個不開心了。

好不容易過來一次，開開心心過個年有什麽不好。

程緩也不想讓老太太擔心什麽，就算楚野已經幫自己解決了，但誰知道那群人下回還有什麽理由？誰知道現在是這批人，下回又是誰。要是卷進這些圈子裏，他感覺很難脫身。

老太太只需要好好安度晚年就行了，不需要知道這些危險的東西。

晚餐是一大桌子滿漢全席，一半是伯母和伯父夫妻檔，一半是老爺子自己搞的鹵味兒，吃不完還能當零嘴兒使。劉春紅一年到頭也就年底做一次大菜，蒸了個就在老家能吃到的糖扣。不過程緩心裏頭隔應，一點沒碰。聽他們說應該還成。

除夕夜晚飯後的集體活動，應該每家都一樣。反正就在電視前坐一圈兒，看春晚。雖然程緩年年都看，但是年年都不知道放的是什麽。基本上人手一個手機，到點了搶個紅包。

年年集福，程緩年年看他們在那兒叫自己領了幾毛幾。

程緩自己抱了個手機，耳機跟老太太一人分了一只，對著個手機看動漫視頻網站自己辦的春晚。

老太太就看個新奇，其實倆都沒在看。程緩給老太太捏捏肩，從茶幾上拿了顆大白兔剝來吃了，還把糖紙拿老太太面前晃晃權當炫耀。

“貧啥貧，知道我不能吃故意來氣我的是吧？”老太太笑得“咯咯咯”的，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，“去給我拿水來，渴了。”

程緩二話沒說就應了。

他坐在裏面，要出去對於他一個一條半腿的殘廢來說有點不容易——中間還有個程雪幹脆直接坐地上吃雞了。他只能考慮換另一頭出去，大伯和劉春紅他們四個中年在那兒互相掃福。

程緩皺了皺眉頭，挨個兒喊了聲“讓讓”，輪到劉春紅那兒，她在那兒掛個耳機刷短視頻，笑得打顫。程緩喊了半天，沒動。

“艹。”程緩低聲罵一聲。這人腿還探這麽長，很愜意嘛。其實要跨過去也不是不行，就難度大了點。不過現在看來，使喚得動劉春紅可能難度更大。

程緩才懶得廢這個勁兒，直接過。

結果他一腳剛跨過去，劉春紅突然坐正了，腿一收，把程緩擡了一半的後腿給跘了個結實。

得，忙不幫就算了，還落井下石坑害是吧！

“我他媽——”程緩根本沒站穩，一條腿兒蹦噠了半天，最後抓著了伯母養的那棵小樹。

罪魁禍首跟著眾人一塊兒擡起頭來，嗨一臉無辜得摘了耳機。劉春紅預感到他要說什麽，看他表情，現在能吃人。

程緩就認定了劉春紅是故意的，是看自己不爽故意絆倒自己的。一下子怒從心頭起，直接指著她鼻子就罵：“臥槽，你他媽做人能不能光明磊落一點？陰人這種玩意兒耍出來你真的不嫌丟人？”

劉春紅知道他要說話，但是沒想到他居然說是自己故意的？還說這麽難聽！她一下子也火了，“騰”一下站起來：“你他媽再說一遍，‘你他媽’是說誰？”

“老子他媽就說你？”程緩比她高那麽大一截兒，氣勢上其實要強很多。腳被硬生生絆了一下，還隱隱有點作痛。他的不爽在先前的強行壓制下徹底爆發：“你要真看我不爽我已經走了你他媽的還想怎麽樣？真的要逼著我去死麽？這麽看我不爽當初有本事別把我送醫院啊？放我一個人在那兒爛了就爛了，管你丫屁事兒啊？”

“你神經病啊！我沒事兒絆你一腳我有病啊？自己瘸成這樣怪老娘啊？今天過年我他媽不跟你吵，神經病！”劉春紅甩甩手要走，程緩一把把她給抓了不準她走。

“你還想幹嘛？”

程緩一下子氣得不知道說什麽。

劉春紅盯著他楞了半天，就覺得這人有病，手一甩就坐餐桌邊上去了。就留了程緩一個人皺著眉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，眼睛裏潮紅的怒火逐漸退化為惘然。

眾人也被這倆人弄得楞半天，就看著他低著頭搓了一下鼻尖，低低得說了句“我走了”。

程緩去門口換了鞋，靠在門邊的拐杖被他拿在手裏，推門就是一股子跟空調溫度兩個世界的冷風灌進來。

春節是春天的伊始，他卻一腳踏進了忘川河那頭冰冷的寒冬，凍得刺骨，他卻一點沒想過要回頭。就這樣過去吧，挺好；就這樣死去吧，無甚留戀了。

他在那些違規燃放成一片的煙花中坐在大馬路邊，耳畔似乎是電視裏的春晚在播放，歡天喜地的歌聲和煙火聲，只有他格格不入。他滿腦子的黑□□望快要膨脹開來，疼，哪兒都疼，他想把自己一個關節一個關節的拆開，就這麽淒淒慘慘得死在寒冬中。

他把左手的手背緊緊掐死了，五指勒得皮膚發白，指甲幾乎要嵌進去。程緩只覺得呼吸困難，一呼一吸都是折磨，累得他想幹脆就這麽睡去。

他把頭埋進臂彎，努力得汲取空氣——這或許是來自生理的正常求生本能。

為什麽，憑什麽，如果。

程緩最常問自己的問題，也是讓他墮入如此境地的魔鬼。

程緩在那兒呆了許久，忽然想起什麽，顫巍巍從口袋裏把手機拿出來。

掉了。

他眼睛幾乎看不清，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才抓到那個比他手還暖和一些的方塊兒上。他把手指按在home鍵上解了鎖，又喚出語音助手，讓手機給楚野撥號。

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。

試了好幾次，無法識別，他的耐心已經不夠他再多試好幾次了，所幸在他把手機扔出去之前終於撥號成功了。

程緩極其努力得調整自己的呼吸。那頭接了。

“餵？”楚野聲音聽上去一如既往的無所謂和痞氣，又要些意外接到這個電話。

“你……在幹嘛？”程緩喉頭有些緊，聲音幾乎沒發出來。

“看春晚。”楚野笑了笑，“微博雲觀看春晚。”

程緩忽然想起來自己沒買電視。

“哦……嗯，好。”

楚野忽然發覺他不大對勁。

“你……怎麽了？”

程緩忽而放松了，深呼吸了一口：“你能過來接我麽……帶我回去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要開始惡毒的覆習了……

我覺得我上的假學校emmmmmmm……

【一章一章看過來哪兒鎖了……我都不敢修文……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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